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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凜,這是不正常的。拜託你別再跟著他了,我求求你,好不好?」門外的母親吃力蠕動著雪白的唇,澀啞的嗓音填滿倦乏,昔日傾城的容顏早已不再,取而代之的是無盡蒼老與憔悴。因壓力折騰而纖瘦不堪的身子顫抖不已,恍若冬季凋零的落葉,破碎著滿腔悲絕。

  「為什麼?因為我們都是男的?母親!我們的戀愛沒有錯!」我絕望地尖叫,淒聲向這個世界吶喊,頑強抵抗著人們的異樣目光--冰冷,厭惡且膩煩。

  為什麼?為什麼沒有人了解我們?為什麼沒有人能認同我們?為什麼?

  姊姊可以和姊夫美滿結婚,從此過著甜蜜幸福的日子……為什麼我們不行?我們做錯了什麼?做錯了什麼!

  母親疲倦闔眼,微啟的唇瓣逸出沉重的嘆息,「我知道你們沒有錯,我也不會阻止你愛男人……但你愛的可不可以是一個真正的男『人』,而不是那些--」

  「那又怎樣?」我握緊雙拳,勉強緩和呼吸,感到心臟在胸腔劇烈跳動,狂舞著憤怒的舞蹈,「他愛我!有他的愛,我還有什麼好怕的?母親,妳大可像父親一樣拋下我、將我趕出家門!我不在乎,真的!我這輩子只會在乎他、我的親人永遠只有他!」

  母親嬌小的身軀明顯一震,憂鬱的灰眸閃過一絲受傷,她凝視著我,神情哀傷而絕望,外頭怒吼的暴雨無情打溼她的衣衫,「凜,我做不到。你是我懷胎十個月、從你降世前就細心呵護著的孩子,我沒有辦法扔下你不管,我不能。」

  難耐的罪惡席捲而來,緊緊纏繞住我的思緒。呼吸有一瞬間的凝滯,熟悉的愁悶在胸腔擴大,一點一滴地肢解著理智。我面無表情地回視她,「隨妳怎麼想!」

  不等她開口,我便狠狠摔上大門,將那惱人的魔音阻隔在外。然後把音響轉至最大聲,跌跌撞撞地鑽入被窩。

  震耳的雷鳴撕裂單調的雨聲,灰濛的窗外只看得見萬根雨箭不斷射下,毫不留情。

  我憤怒敲打著枕頭,喉間溢出一聲懊惱的模糊嗚咽。

  我討厭這一切!

  明明就不是我的錯!明明就是你們一直逼我!拿課業拿成績拿同學拿親情逼瘋我的!

  錯不在我,為什麼遭到後悔折磨的卻是我?

  為什麼?

  「楠……!」顫抖的唇擠出破碎的呼喚,我掐緊被褥,感到床單在掌中扭曲變形,如同我的心,殘破且讓人唾棄。

  楠!我需要你!楠!回答我,回答我!

  為什麼不回答我了?為什麼不像以前一樣,溫柔地告訴我一定會雨過天青的?

  為什麼?回答我啊!

  求求你回答我!

  求求你--!

  楠!

  ※

  我陷入一種古怪的瘋狂。

  --母親死了。就在那天她離開後,一場車禍奪走了她脆弱的生命。

  我控制不了喉間迸出的淒厲哭喊,我拒絕出席她的喪禮,我沒有勇氣見母親最後一面,我辦不到。

  楠,他不見了,我找不到他。

  我找不到,找不到!

  世上最關心我的兩個人突然離去,我頓時失去了所有活下去的動力。

  我活著幹嘛?

  我瘋狂地抓扯著頭髮,極力壓抑一聲聲尖銳吼叫,它們卻仍悠哉地從齒縫間叛逃。

  太可惡……太可惡了!

 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?

  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?

  我犯了什麼罪,讓您如此恨我?上帝!到底為什麼?

  為什麼--!

  玻璃尖銳的破裂聲撕扯著聽覺,怵目驚心的紅,宛若盛開的艷麗玫瑰,那樣妖魅迷人。濃烈腥味竄入鼻腔,暗沉的血褐,甜膩的腐銹味,然後是永無止盡的黑,絕望。

  「……凜。」熟悉的低醇嗓音傳來,我撐開沉重的眼皮,四周依舊是那駭人的濃墨。

  我抬頭,凝視著眼前蒼白的俊逸面龐,貪婪吸取著他深幽的目光,「楠,你去哪裡了?我找不到你……我好怕……」

  強而有力的大掌環繞住我的腰,將我緊緊鎖在那無溫臂彎中,久違的擁抱溫柔得令我想哭。我咬唇,嗓音微微哽咽,「母親死了……楠,我不知道……他們叫我不能和你在一起,可是我愛你啊……為什麼他們就是不懂……」

  苦澀如漣漪般圈圈擴散至全身,我將頭埋入他厚實的胸膛,淚水潰堤,「我討厭他們……最討厭……」

  楠一言不發,僅是輕輕拍著我震顫的雙肩,墨黑的瞳眸填滿擔憂。

  「楠,告訴我,告訴我你是真的存在的,好不好?」我抬起視線,透過朦朧淚霧鎖定他的身影。

  楠沉默良久,而後淡淡開口,「……我是你的人格。」

  「我知道,可是、你是真實存在的對吧?」我垂下眼簾,狂亂地呢喃。

  「……我一直都在。」楠注視著我的目光深沉而熱切,然後他勾起我的下顎,緩慢湊近,唇瓣溫柔地重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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