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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尹潼。】

  晴空萬里,毒辣陽光無情地烘烤城市。樹梢單調的聲聲蟬鳴投入沉悶空氣中,在炎炎夏日裡激起一季的漣漪。

  「妳說什麼?」震驚叫喊銳聲撕裂午後的昏沉靜寂。我錯愕挑眉,雙眸鎖定講台上的肥碩身軀,握緊的拳依然可見指甲那鮮艷的寇丹紅。

  「妳,從今以後不准戴耳環--我不管它癒合的問題,這本來就不是妳們這個年紀該弄的東西。明天開始,項鍊、戒指和手環通通都不許出現,制服要紮進裙子裡,裙子不可短於膝蓋,違者一律警告處理,」濃妝豔抹的中年女人雙臂環胸,深邃黑瞳驕傲地掃過鴉雀無聲的學生,豐厚唇瓣吐出的話語冰冷且威嚴無比,「還有,星期一以前,妳們的頭髮通通都得剪到齊肩,不准過長,也不許染色。」

  話音方落,抱怨與辯駁頓在教室裡爆綻開來。

  「開什麼玩笑,都什麼年代了啊?還在髮禁,又不是戒嚴。」身旁的少女細心檢視著修得亮滑的指甲,飽滿紅唇勾勒出一抹譏誚冷笑,她不以為然地輕哼,「都這麼民主了,哪來那樣落後的思想。」

  「況且,我們可沒有必要事事都聽妳的啊,親愛的『導師』。」我粗魯地翹起雙腿,慵懶撥弄著挑染成時尚紅色的髮,彎起的眸盈滿不屑。

  導師揚起塗抹得烏黑的眉毛,嗓音平靜如昔,「妳們嫌太長是嗎?那再短一點,剪到耳下三公分好了。」

  女孩們瞠大雙目,頓時噤若寒蟬。一抹蒼白迅速攀上眾人年輕的美麗面龐。

  「不公平。」細小抗辯幽幽響起,角落的少女不安地絞弄著衣襬,雪白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明顯浮現,「老師,學校沒有這條規定的。而且教育部也說了要解除髮禁。」

  「這是私立學校,並不受教育部的決策影響。」導師凜冽的目光二度掃過台下滿滿的錯愕,她開口,語調流露不容妥協的堅決,「在這裡,我的話就是規定,學生就是該遵守團體的規定與紀律。星期一以前,所有人耳下三公分,不許有異議,聽到了沒有?」

  悶熱的室內無人回應,凝結著窒息般的沉默。

  我煩躁的目光逸向窗邊的座位,緋雪蒼白而纖弱的身影頓時躍入眼簾。她靜靜撫弄著及腰的飄逸青絲,澄澈眼瞳染上深沉的憂鬱與認命,那是種完全屈服於權威之下的脆弱。

  嘖嘖,她就是這樣,軟弱且缺乏變化,無趣至極的女人。我不悅地想著,而後拉回視線,對著講台上的礙眼人影進行無聲的抗議。

  真搞不懂當初是怎麼愛上緋雪的,也許我們根本就不適合。我暗暗唸著,紊亂的思緒在腦海中糾結。

  「長輩問話不會回答嗎?只會一個勁兒的沉默,做人的道理到底有沒有學啊?上課都有沒有在聽?」導師霹靂啪啦的又是一長串訓話,什麼孔子啦、孟子啦、韓愈啦通通被她搬出來說教。若這些古代學者知道自己的滿腹詩書竟是拿來做這種用途,恐怕也會灑淚於九泉之下吧。我如此諷道。

  「……我再問妳們一次:不許有異議,聽到了沒有?」導師冷漠平板的問句再次傳來,凌厲目光宛若千萬利箭,無情地射向我們。高高揚起的臃腫臉上似乎寫著「不爽就轉班啊,誰怕妳們」,堪稱挑釁意味十足。

  周遭的同學面面相覷,紛紛嚥下到口的怒罵。大家煩惱地趴回桌面,有氣無力地答應:「聽……到……了。」

  「上課時不要趴在桌子上,誰趴著誰就去走廊罰站。」嚴厲的話語刺入耳內,將我的忍耐逼向極限。

  「嘖。」我響亮且不耐地嘖了一聲,雙手環胸,索性往後一倒,放肆地靠在椅上睡了起來。

  ※

  可想而知,我成了班上的開學第一罰。

  國中部三H班,星皇女子中學裡最霸道無理的放牛班。從在四樓砸水球、放火燒掉考卷、抽菸喝酒交男友,到扭別班看不順眼的到頂樓「溝通溝通」……舉凡你想得出來的不良事件或整人怪招,別懷疑,我們班通通幹得出來。

  自國一起,被我們氣走的班導就有七個,至於放棄我們班的任課老師嘛……恐怕數都數不清吧。雖說這實在稱不上是什麼英勇傳奇,卻在這枯燥的考試生涯中,留給了我們叛逆抗爭的酸甜回憶。

  至於新上任的導師武則天--我們都這麼喊她--是學校特別派來治我們班的,以免我們這些混混擾亂其他班的基測衝刺。

  而她也的確符合傳說中的母獅形象,第一天就來個這麼勁爆的開場。想必以後會更加高壓--真想知道我們班地下究竟埋了多少顆炸彈,夠不夠我們這一年爆?

  說來也實在諷刺,難道好班所謂的「考試生活」,會比我們這樣優遊自在的日子快樂嗎?是不是不讀書就得被貼上壞孩子的標籤?我叼著偷偷點燃的菸,疑惑想道。

  頂上的天空湛藍如洗,多麼美好的午後時光……不好好運用運用實在太可惜了!

  我瞥了講台上的老女人一眼,很好,專心教課,這正是我所需要的。

  我朝教室裡的朋友比手畫腳了一陣,她立刻會意,一把抓起我空蕩的書包,以接力方式傳向窗邊。我探出手,從後排少女拳中扯過書包,壓低身子迅速竄過走廊,來到學校破舊不堪的牆邊,毫不猶豫地翻過。

  喔耶!翹課萬歲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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